第18章
  他脸色纠结,心慌意乱。
  对于昨夜发生的事,不想轻易放过吴三,可更不愿连累赵弛。
  赵弛捡起麻绳另一头,道:“水笙,带上钥匙,我们出门一趟。”
  “噢……”水笙慌忙把钥匙抓起,紧挨着男人。
  天色尚早,灰蒙蒙的,春风裹着一丝暖意,台阶四周前几日清理过,又冒出几蔟青色苔藓。
  “赵弛,我们去哪里呀?”
  水笙不时扭头,轻抿的嘴唇微微张开,小脸蛋都扭曲起来了。
  缘由无他,赵弛把吴三绑成个粽子,拖在地上走。
  泥地都是石子啊,砂砾啊,衣裳很快磨破。
  吴三贴着地面的身体到处都渗出血迹,嗷嗷喊疼,喊救命。
  他紧咬小牙,看得牙疼起来。
  几个村民蹲在屋舍前吃早饭,听到动静,连忙追出来。
  “嚯,赵弛手里拖的人是谁啊?”
  “吴三!”
  “哈,吴三又偷东西了吧,活该!”
  看戏的,幸灾乐祸的,落井下石的,溪花村逐渐热闹,追着两人的村民越来越多。
  有村民怕闹出性命,连忙去找村长。
  *
  吴家门外,一名灰色葛布衣的妇人心急如焚。
  她准备遣儿子继续出去找人,听到动静,脚还没踏出门口,便看见自己那老汉被赵弛拖了过来,丢在地上。
  “赵、赵弛,你这是何意啊?!”
  吴氏跟两个儿子看见吴三变成这副模样,尖叫几声。
  村长带人赶到,忙问:“赵弛,你在干什么?”
  村民将四周围得水泄不通。
  水笙攥紧赵弛的衣摆,腿脚软,强撑着站稳。
  赵弛拍了拍水笙,目光沉静。
  “吴三深夜遣入我院,欲行盗窃不说,还动手伤人,换作大伙儿,该如何处置?”
  赵弛不愿把水笙差点被欺负的事说出,怕有损他的声誉。
  且换成偷盗一事,更容易挑起民愤。
  村民哑声。
  灾年里,一口饭就是他们的一条命。
  百姓把粮食看得比命都重要,谁偷粮食,就是拼了老命,也要报仇。
  若在民风剽悍的地方,早就把贼人塞进笼子,浸到河里去!
  吴氏连忙喊:“莫要浸猪笼啊——村长,你替吴三说说情,吴三他也是想不开——”
  两个儿子怒目而视,可看着赵弛魁梧的体格,不敢动手。
  “赵、赵弛,你别欺人太甚……”
  赵弛冷冷扯动嘴角。
  “事情还没完,水笙,背过身去。”
  水笙没问缘由,刚背过身,瞬间听到惨叫。
  他扭头窥视,只见赵弛抓起吴三左手,动作利索。
  咔嚓一声,硬生生把吴三左手的五根手指头掰断了。
  旁观的村民吓得面白,吸气噤声。
  赵弛道:“别看。”
  话是对水笙说的。
  水笙又怕又燥,一股火窜在身体里。
  他平日胆小,哪里敢看这等可怕暴/力的场面。
  然而此刻,赵弛正在为他讨一口气。
  水笙不想听话,没有把头转回去。
  有股火在他身体里流窜,他眼睛热乎乎的。
  水笙忍着闭眼的冲动,道:“我要看。”
  第16章
  旁人避之不及的场面,水笙却满心坚定。
  与他四目接触,赵弛低叹,面上冷色不改。
  他抓起吴三的另一边手,目光漠然。
  很快,吴三右手的五根手指软软地呈弯曲状,全被折断了。
  十指连心,平日若有一根手指疼,常人都会疼痛难忍。
  此时此刻,赵驰面冷心狠,当着众人的面给吴三施予惩罚。
  周围连接响起倒抽冷气的嘶嘶声。
  村长面色几变,咬牙打量哀嚎不止的吴三,摇头叹气。
  那两条胳膊软如面条,手指更是只能歪曲地吊着,若有一日恢复,定然没法好全了。
  但村长不好说什么,赵弛帮过村子几次大忙。
  反观吴三成日里游手好闲,常常窃取家中的积蓄喝花酒,人厌狗嫌。
  同为溪花村的住户,就算再厌恶,还没发展到见面相争的地步。
  然而事已至此,此刻偏帮谁,多数人心里还是有杆秤在的。
  “这也算恶人恶报……”
  “吴三以后还敢嚣张不?”
  “活该!总算有人出了这口恶气!”
  四周冷嘲热讽不断,吴氏和两个儿子挂不住脸。
  所幸吴三只被断了两只手,没有送去府衙,更没浸猪笼。
  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回屋,待关了门,看热闹的百姓还还散尽。
  大伙儿捧个碗吃着,靠在树荫底下,边吃边闲聊。
  赵弛走到水笙面前:“可还好?”
  怕水笙被吓着,特意弯腰,凝神沉目,细细观察他的面色。
  少年唇色微白,眸光发直。
  但他始终没有移开视线,可见变得比从前勇敢了一些。
  水笙回过神:“不打紧。”
  二人一前一后走回老屋,关起大门。
  赵弛打水洗手,干净了,将依旧有些愣的少年牵入屋内。
  “水笙,方才……”
  “我不怕!”
  水笙倏地打断,深深喘了口气。
  赵弛折断吴三的两只手时,村民骇然,看他跟看阎罗王似地的。
  水笙却不同,他知道对方为何这样做。
  他忍下眼眶涌出的湿热,两只手抓住赵驰的手指,握紧。
  “真的不怕。”
  赵弛笑了下:“可怪我没把他送官府?”
  又道:“夜里他险些欺负你,送官府便宜他了。这吴三,原来是个锁匠,以前去城里做工攒得不少银子。”
  上了年纪,又小有积蓄,就变得愈发游手好闲。
  这也是吴氏对他眼不见为净,甚至死心塌地的原因。
  吴氏跟那两个儿子都盼着吴三戒了喝花酒的习惯,重新去城里找工挣钱。
  赵驰道:“他两只手被我折断,没个一年半载恢复不了。哪怕长好,莫说再做锁匠那等细致的活,连重一点的东西都搬不得了。”
  赵弛平时寡淡,独来独往,但不代表他是个善茬。
  他当着村民的面断吴三的手,一是给对方教训,二则可以杀一儆百。
  此举,已等同在村民面前宣告,不要轻易招惹赵家,更不要招惹住在家里的水笙。
  他就是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都害怕。
  他与水笙,已经是一家人。
  *
  水笙听完,泪水从眼角直直流淌,像两串细长的珠子。
  赵弛看到他哭,手掌抬起,接住晶莹剔透的泪珠。
  “别哭。”
  “水笙,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。”
  水笙哽咽,点点头,不过半刻,鼻尖红通通的。
  挂着泪花的眼眸抽了抽,他问:“那,那你还上山吗?”
  当众教训吴三,往后好一段日子只怕村民绕着赵家走,倒不担心再有人来扰。
  可经过昨晚的事,赵弛不放心把水笙独自留在老屋。
  当下开口:“跟我一起进山。”
  把人带在身边,才能安心。
  又不住庆幸,还好昨日下山了。
  水笙长长“嗯”一声,按捺不住欢快。
  赵弛看他湿漉漉的眉眼挂笑,滚了滚喉结。
  “……山里冷,没有老屋待着舒服。”
  “我、我又不怕……”水笙紧紧拉住赵驰的拇指,生怕对方反悔。
  *
  时候还早,两人在正堂用了个早饭,随后收拾干粮。
  水笙多带了一套衣裳,被褥。
  赵弛拎上包袱,带他进山。
  荒野连绵,无人的山林不时回荡野兽嚎声。
  日头刚起,悬在树梢的露水化了,水珠子淅淅沥沥往下落,如同下雨一样。
  只一个冬天,出入山林的路已经长满荒草,赵弛昨天粗糙清理过,眼下带着水笙,将遗漏的地方再次清扫。
  他动作细致,引着路,不忘回头叮嘱:“针草尖利,尽量避开,别被划伤胳膊了。”
  水笙打起十二分精神,丝毫不愿拖对方的后腿。
  日升高空,山里的雾气全部化干净。
  树干的枝缝虽有阳光落下,周身仍冷意环绕,阴凉潮湿。
  水笙爬着赶路,腿脚酸软。他毫无抱怨,始终咬牙,被赵弛牢牢牵着一只手,走在对方身后。
  “到了。”
  两人走到深山里的一处平地,赵弛手指前方。
  “前面就是猎屋,先进去休息。”
  正斜方,一座木屋静静屹立,外围用木头围成篱墙,墙边爬满许多藤蔓。
  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四周,岁月仿佛静止,分外幽深安谧。
  水笙好奇地打量,待入猎屋,一股潮湿透着霉渍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  猎屋荒置许久,堆积灰尘,又过了一个春日,好几处都泛了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