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百四十二阴阳道(有血腥!
  这一日,村子里发生了一桩大事。
  晨起梁曼就听院外闹闹哄哄一阵嘈杂。过不得一会,有来人在院外气势汹汹砸门。她披上衣服出去一问,原是有一朝廷要犯流窜入村寨之中,官兵跋山涉水奉旨捉拿。
  自昨夜起,官差老爷们已从隔壁村克多一路挨家挨户搜查到木普。至今还未寻得钦犯下落。
  中原朝廷来这山高皇帝远的小地方可是个稀罕事。更遑论,还是这么多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公门中人了,不少村民都远远围在一起往这里探头探脑。
  几个衙役连夜公干显然也累得够呛,人人脸上满是风尘仆仆的疲惫。估计和这帮山里人驴头不对马嘴的交流也是够耗心耗力的,领头那个戴官帽的八字胡见开了门,先是亮一亮腰间金牌,接着便不耐地挥挥手示意当差的进门去搜。
  一旁村长山达在充当通译。其实也并不需要传译,只是对方并不知晓这一家的也是中原人。山达按官差要求公事公办地叮嘱了梁曼几句不得窝藏钦犯、知情不报也有罪等场面话。立于身后的连夏揽住她腰,手背上无端青筋暴起。他紧盯一众来人,满脸阴冷。
  梁曼未察出他因为有外人随意进家而又起了杀意,自顾自掐耳朵命令他一会儿去倒掉昨夜的洗澡水。连夏乖乖应了。八字胡官差也因此多看了两人几眼。
  稀里哗啦一阵翻箱倒柜之后自然没什么异样。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下一家去。远远看去,这帮人可谓声势浩大惊天动地,连尘土都卷起有叁尺高。
  来凑热闹的珠良同她吐槽:“搞这么大阵仗,什么窝犯不都跑远了。”
  待到晌午,却说有消息了。
  钦犯确实逃来了这里,也确实曾路过克多木普几个村寨。这几日,他沿六合山脉一路向深处奔逃,直到藏在某家人荒废的地窖里休养生息。
  他停在此处搜刮储备吃食,同时伺机继续逃跑。
  待马疲人倦的官差打着哈欠掀开地窖,早已是惊弓之鸟的钦犯瞬间一跃而起。他用藏好的铁叉冲杀出去,差役措手不及,一干人等被打的落花流水人仰马翻。
  然而此行人里确有好手。在钦犯连用铁叉挑杀了叁位衙役后,有人立定马上,遥遥将其一箭射杀。
  至此,此事终了。
  .
  林里一重重蝉鸣聒噪的此起彼伏,鸡群们四散在阴凉下咕咕咕各自找食。晾在檐下摊晒的茶叶渐次卷曲起来。
  临近热渥的尾声,太阳反显毒辣了。
  其实梁曼不喝茶。她没这样奢侈的爱好,云凌更是没有。只是村里有人种着玩,得了些茶叶送给她,她不想浪费了。
  将村里差使辞去后日子实在清闲。梁曼无事可做,整日里就忙个吃吃喝喝。她就琢磨,将茶叶晒干再发酵成红茶,配上牛乳熬成奶茶喝,以此慰籍口腹之欲。
  这个朝代应该已经有了发酵茶的工艺,可惜村子闭塞并未流传。她掌握不好发酵茶叶的方法,连试了好几桩法子都失效了。
  她倒也不怕浪费。发酵失败的茶还可以和肉炒炒,再置在炖盅里加水熬成一锅。
  因为现在有垃圾桶般的云凌在,她将菜做成什么样都不担心,反正对方通通来者不拒。她做什么他都百依百顺含笑着吃得一干二净。
  她不知他背地里跑过好几次肚子。
  梁曼正躺在摇椅上翻一本食谱,希望从中获得茶叶的发酵灵感。
  连夏硬凑过来,以一个相当艰难的姿势同她挤在一张椅子上。摇椅早摇不动了,他的大半身子也将将悬在外。连夏恍然未觉,专心致志在侧枕着胳膊玩她的头发。
  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。梁曼皱眉:“怪了…怎么拿石头压也不行。豆腐不也是这么发酵的么。”
  连夏往食指上绕着头发:“我觉得没问题,曼曼炒的很好吃啊。”
  梁曼不耐地撇脸:“你不懂。懒得和你讲。”她转而又自言自语琢磨,“是不是温度不对。还是这里太潮了…”
  他入神地玩了一阵头发。
  两人各在心里想自己的。冷不丁,连夏忽然开口。
  “…要是我们有孩子就好了。”
  这番话让梁曼瞬间从书里清醒过来。她啪地合上书,冷道:“呵。我凭什么给你生孩子!”
  她知道对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话。
  前一阵子,珠良怀孕了。梁曼带着他上门前前后后帮忙,还送了不少体己东西。
  头几个月害喜最为厉害,珠良终日里什么也吃不下。她夫君心疼极了,日日上山打猎,捉山鸡野兔煲汤来给妻子补身体。可惜,她一沾荤腥就受不住。
  珠良被胎儿折腾的实在够呛。她拉着梁曼手咬牙切齿咒骂:“私娃子的让我遭了这么多罪…嫁给他老娘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!”
  梁曼只有装怀孕的经验,没有真怀孕的经验。她不知如何安慰。见对方如此痛苦,只好小心翼翼提议:“要不然,实在不行就打了吧…听说,孕吐太重会…”
  珠良抚着肚子默默不语。许久后,轻叹一声。
  梁曼自是读不懂她的叹息。回忆至此,她更是冷笑叁声,坐起就准备把云凌踹下去。但男人却道:“不是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我怎么舍得让曼曼生孩子,那多痛啊。”
  连夏枕着胳膊愣愣出神。口中低低道:“…我想的是,如果我能怀孕就好了。我想为曼曼生孩子。”
  如此疯话让梁曼无语至极,狂翻白眼心道这人又要犯什么病。对方自顾自仍在喃喃:
  “这样,你以后就不会轻易走了。你去哪都会想着我,想着我们的孩子,想着我曾为你受过苦。哪怕你离开了我,看到孩子的脸你就会想起我…”
  “只要我为你生下孩子,我就可以绑住你一辈子…让你永远也忘不掉我。”
  她完全没有搭理他的疯话,只觉对方脑子指定是又抽风了。但连夏却越想越振奋。他口中念念有词,眼里更是有了亮光。
  当即一跃而起。他精神抖擞,兴高采烈跑去屋里狂翻医书,打算自己研究出男人怀孕的法子。
  但翻来翻去,书从头到尾翻了个底儿掉也自然一无所获。连夏不死心,趁夜色又溜去庸医家,将他家里的书全倒腾回家日夜不休钻研。
  可惜仍是无果。
  最后没办法了。连夏纡尊降贵不耻下问,拉下脸面来亲自登门拜访他最讨厌的狗庸医,殷殷切切询问男子成孕的法子。
  几番绕来绕去的试探之后,他直截点明来意。没见识的狗郎中顿时被他吓得大惊失色:“男子成孕?闻所未闻,闻所未闻!”
  惊骇过后,老头抚着胡须摇头感慨:“…阴阳者,天地之道也。唉,不成啊,不成。云公子,你可知女子为何可以成孕?”
  “两神相搏,合而成形,乃成胎孕。而孕,结于胞宫。而胞宫,只为女子独有…这是自古以来天地间流传千万年的自然道理,无论是谁也无法打破。云公子,莫要异想天开了。”
  但连夏就是不肯服气。他不觉自己是异想天开。
  走去山上,刨出前不久下葬的一具新鲜男尸。又费心寻来之前一只怀孕跌下山崖的豹子。
  肥胖的男人与瘦长的母豹并排列于一处,腰腹却奇异的一般臃肿。他将尸体肚子通通剖开。
  之前他常常杀人,对于各死穴要穴烂熟于心,对于各脏器——例如心、脑、肝等也是了如指掌。只是,胞宫,他确实从未研究过。
  连夏小心翼翼掏出畜生腹腔里那捧冰凉滑腻的粉色肉袋,琢磨,该怎样才能安置入男尸肚里。
  可这人的肚子已经很满了。两开的腥臭皮肉间大腹便便,满肠油腻,他比划来比划去,寻不得一丝空隙。
  他又拿豹胎在自己紧实的腰腹上比划,压住肚脐细细摸索,想在自己内脏间理出一条通道。
  直到最后。连夏终于发现,他,确实移植不上这包口袋。
  他呆呆坐在棺材之上。
  心想,他无法一辈子拴住她了…他无法和她拥有一样独一无二的东西了。
  一时怔怔,他觉心口十分难受,心中万灰俱念。眼圈竟有些微微发热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