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章
  想通这一点的周悯有些气闷,不自然地直了直身子,身旁的人无意识地轻哼,有往下滑落的趋势。
  周悯连忙用另一边空着的手,去扶住她的头,以防她惊醒。
  这样一来,周悯手忙脚乱的过程中,还是避无可避地将周绮亭的睡颜尽收眼底。
  她再一次透过相同的角度,穿过十五年的时光,望向当时的周绮亭。
  那时她们都很虚弱,自虎口逃脱,途中跌落野外废置已久的狩猎陷阱中。既幸运,又不幸。
  幸运的是那个陷阱没有致命的尖刺,不幸的是那个陷阱的深度,对于两个孱弱的十岁孩童而言,实在是难以徒手翻越。
  从高处跌落的两人都摔得十分狼狈,那时候的周绮亭就这样面色苍白地倚着周悯休憩,脆弱得像一触即散的泡沫。
  好不容易逃出来了,不能止步于此。
  “周绮亭,你先走吧,”那时的周悯天真又热血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托举着周绮亭,让她踩着自己肩膀上去,“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。”
  那时候周绮亭是怎么说的?
  她站在坑边,月光柔和地照在她的脸上,她就那样自上而下地,用那双漆黑的眼睛,凝望着坑底气喘吁吁的周悯。
  而后,她俯身伸出纤瘦的手,冷冷地对周悯说:“如果你不跟我一起走,我就收回我的承诺。”
  “你力气不够,我会把你拉下来的。”周悯丧气地摇了摇头,继续说,“你快走吧,逃出去以后找人回来救我就行。”
  其实她们都知道,周悯如果继续留在这,比起后续的救援,可能最先等到的是前来搜寻的歹徒。
  没有价值的周悯,下场只有死亡。
  周绮亭没有再说话,但也没有收回手,就这样望着周悯的金色眼瞳,直到周悯终于泄气,抓住了周绮亭的手。
  或许是归功于周绮亭紧握不放的手,也或许是得益于自己的求生本能,在两人即将力竭时,原本已经耗尽力气的周悯,回光返照般,又踹又蹬地沿着内壁爬出了坑口。
  逃出生天的周悯瘫软在地面上,没等缓过劲来,就察觉到脱力的右手被周绮亭捞起,两人纤细的小指相勾连,拇指轻轻地摁在一起。
  就像先前她要周绮亭答应她那件事情时那样,孩童间的许诺手势。
  “周悯,就算要死,我们也要死在一起。”郑重的、不容置疑的承诺。
  本意是不会抛下周悯一个人逃走,周悯却一直记到如今,病态地将之作为周绮亭愿意和她一同赴死的凭据。
  “你在想什么?”身旁的人在周悯陷入回忆期间已经转醒,正抬起那双依旧如夜空般深邃的漆黑眼眸与她对视。
  “在想你。”为掩盖被发现的慌张,周悯不避不讳,反而抬手,将周绮亭脸颊旁散落的发丝捋至她耳后,温热的指尖略擦过她的耳廓,让刚睡醒的人困意尽消。
  “在想你为什么要新办张交通卡坐地铁,”周悯不尽坦然地补充道,突然恶劣地想看周绮亭陷入被动境地,继而直白地问,“你是在追我吗?”
  周悯没有看到预料中的反应。周绮亭闻言,只是微挑起眉,似笑非笑地说:“是啊,能给个机会吗?”
  耗尽因酒精积蓄的勇气,周悯一招落空,反被周绮亭打入僵直状态,一直到出地铁,都没敢再看周绮亭一眼。
  随着“嘀嘀”的提示音,身后的地铁门缓缓合上,周悯的手机振动了一声,是周绮亭发来的消息。
  “可以想我。”
  与那句“在想你”遥相呼应,面红耳赤的周悯决定再也不和周绮亭说话了。
  -
  第二天。
  周悯坐在角落的工位上无所事事,如预料那般,领导没有给她安排什么任务,她也乐得清闲,反正她又不是真的来打工的。
  反观坐在她旁边那位名叫黄佩仪的植物爱好者同事,此刻看似正兢兢业业地工作着,却时不时好奇地快速扭头瞄周悯一眼。
  周悯电脑上的扫雷游戏玩到最后两格,正是需要碰运气的时候,她自认运气不好,于是转头,恰好迎上黄佩仪好奇的目光,顺势问道:“你出门是先迈左脚还是右脚?”
  “啊?”不明所以的提问,导致身旁的人怔愣,但她还是思索片刻,犹豫答道:“左脚?”
  周悯挪动鼠标点击左边的那一格,幸运地没有踩雷,心情大好,从包里掏出一盒蜜桃味pocky,放到黄佩仪的桌面上,微笑道:“请你吃。”
  “噢噢,谢谢啊。”黄佩仪礼尚往来,给周悯抓了一把青苹果味的硬糖。
  你来我往间,二人也算是渐渐熟络,于是黄佩仪嚼着饼干大胆提问:“小敏,你和周小姐是什么关系啊?”
  想起昨晚发生过的种种,周悯罕见地不知如何开口,沉默半晌,憋出了两个字:“不熟。”
  黄佩仪一脸不可置信,接着说:“昨晚周小姐明明是陪小郑总来的,结果坐你旁边去了,你没看到小郑总后来黑着脸走了吗?”
  黑着脸是因为当了工具人吧?周悯刚想开口,就听到了黄佩仪接下来的劲爆话语。
  只听她压低了嗓音,同情地说:“那会不会是那天小郑总看到周小姐亲自带你上来,两口子吃醋闹别扭,所以昨晚你成了她们play的一环啊?”
  原来你们公司默认她俩是两口子啊。
  周悯张了张口,许久说不出话来,只好做出一副集“恍然大悟”、“难以置信”以及“委曲求全”于一体的表情,讳莫如深地阖眼摇了摇头,长长叹息。
  能从丁点信息就咂摸出这么曲折的故事,怎么不算是一种本事呢?
  反正当事人也不知道,周悯茶香浓郁地解释:“那天完全是意外,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的,还是希望小郑总和周小姐能解开误会吧……”
  “什么误会?”
  身后慵懒的嗓音轻柔,却犹如惊雷般劈进周悯的耳膜,震得她后背一僵。
  周悯当下升起强烈的金盆洗手的念头,一方面是因为她居然松懈到没发现有人靠近。另一方面是觉得走路悄无声息的周绮亭,比她更适合从事这一行。
  周绮亭是不是小名叫阿瞒?怎么说到就到?
  一旁的黄佩仪深谙摸鱼的要义,刚刚在八卦时也不忘摆出认真工作的姿态,此刻已经迅速进入状态,犹如无事发生般对着文件扶额思索,时不时提笔勾画。
  如果能擦一擦嘴边的饼干屑就更像了。周悯惊讶于自己此刻居然有闲心关注她的好同事的状态。
  反观自己,电脑是还没来得及关闭的扫雷胜利界面,桌面散落着一把绿色包装的青苹果硬糖,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认真工作的样子。
  她只好强颜欢笑,回过头礼貌地和身后的周绮亭打了声招呼:“周小姐,下午好。”
  看着如炸毛小猫般的周悯,周绮亭难得没有顺势逗一逗她,纤长的手指勾着单杯提袋,将一杯白桃乌龙奶茶轻轻放在她的桌面上,温声说:“或许你会喜欢这个口味。”随后悄然离开。
  周悯知道,周绮亭悄悄地过来,本意是不想引起太多关注,但周悯只小幅度地抬了一下头,就扫到了一片好奇的目光。
  “周小姐请大家喝奶茶。”直到周绮亭出去后,小郑总的助理才姗姗来迟,两手提着两大兜奶茶。
  刚刚还说着和周绮亭不熟的周悯,此刻看着周小姐亲手拿过来的奶茶,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光速打脸。
  第7章 哭包
  “要不你还是把人撬过去你们周氏上班吧。”办公室里,郑思颖没好气地对坐在一旁沙发上的周绮亭说。
  本来郑思颖只当周绮亭又是见色起意,但亲眼见到她接二连三的反常行为,又有点不确定了。
  比如现在,周绮亭连借口都懒得想了,直白地告诉郑思颖,自己今天是为了追人才顺带来她办公室的。
  周绮亭此刻正一边用笔电处理着刚接手的工作,一边打趣说:“我倒是想,不过要是真这么做了,那我不就成了利用职权潜规则下属的人了?传出去不太好听吧。”
  “仗着我的职权潜规则我的下属,这样听起来能好听到哪去?”郑思颖咬牙切齿地说,转念一想,觉得好友近来不太对劲,于是接着问,“你这次是认真的?”
  郑家与周家是世交,不过从记事起,两人就互相看不顺眼,如果不是家教不允许,她们估计一见面就能扭打起来,撕都撕不开那种。
  好在长大后的周绮亭性情大变,而郑思颖也懂事了,不然互为世交的两家人,到她们这一辈可能会变成世仇。
  即使有段时间,周绮亭被家人送去国外生活了,郑思颖还“深受其害”。
  自从周绮亭十岁时遭遇绑架后,郑思颖家里人吸取她人教训,对郑思颖的保护到了可以说是十分严重的程度,无论去哪都有人贴身护卫。
  那为什么不直接让她在家上学?郑思颖当时和家里人提出强烈抗议,好话坏话都说尽了,家里人都不肯松开这个口子,只说是希望她能有正常的童年。